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,5个辍学少年将一个初中女生轮奸。这起惨剧背后是几乎被摧毁的6个家庭。5个未成年人的恶行令人震惊,但几个人的身世也令人同情:有的是留守儿童,有的父母离异或一方死亡,有的父母是残疾人。他们早早地离开学校,在社会这个大学堂里,也没有遇到好的老师。
11月1日中午,初中女生江小洋(化名)躺在自己家床上,看着天花板辗转难眠。对面房子的床上,躺着她的父亲,5年没有犯的精神分裂症突然犯了,为此,母亲买来一大堆药,记者在这些药品说明书上看到,主要对症的是精神分裂和抑郁。江小洋的母亲一会儿从这个房子进来,又去对面的房子看看。她很担心两个房子的人出一点点意外,也偶尔出来,偷偷地抹眼泪。10月24日以后,江小洋再没去上过学,“我们已经决定不再到学校去了,带孩子出去打工”,可怜的母亲说。
这就意味着,15岁的江小洋辍学后,将要进入社会这所新的大学堂。而这一切,都源于她身边的5个坏孩子。这5个坏孩子,不但改变了这个15岁少女的命运,也改变了他们的命运。
>>晚自习后的厄运
腰市镇位于商洛市商州区北部,距市区中心45公里,全镇人口2万余人。
今年15岁的江小洋,是个听话的女孩,在老师的眼里,她是一个“学习虽然一般,但是上下学都能准时的学生”。她的个头与同龄学生相比高一点,说话很慢。10月31日,在母亲陪伴下,江小洋给华商报记者讲述了案发过程。
10月24日晚上8时许,江小洋和其他两名女学生下晚自习后回家。她们所在的商州区腰市中学距家里将近20分钟路程。时值深秋,天早早就黑了,3个小伙伴说着笑着向家里走去。
当她们走到村外一个砖窑厂时,突然发现两辆摩托车横在路中间,摩托车旁站着5个男孩。“你是初二年级的××吗?”江小洋听到一男孩喊出自己的名字,没有多想,随口就说“是我”。
这5个男孩来自附近的4个村庄,5人平时和江小洋并不认识,也没同过学,不知怎么知道了江的名字。
喊她名字的男孩叫张横空(化名)。张横空走过来拉着江小洋的手说,跟我们走。江小洋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,大喊救命,张横空拿出一把水果刀威胁道,“再喊,就捅死你”。
江小洋的两个女同伴看情况不对,立即转身跑了。
5个男孩开着摩托,挟持着江小洋,一个摩托上三个人,很快来到一个男孩王东(化名)的家。王东在这5个男孩里面年龄最小,只有12岁,但在很多村民眼中,王东尽管年纪小,却是个小霸王,“最坏”。
12岁的王东一直和奶奶在家里生活。王东父亲判刑、母亲改嫁,69岁的奶奶几乎没有办法管教王东。在王东家里,5个男孩开始逼着江小洋一起玩牌,赌注是一瓶白酒——谁输了就喝一口。在这里,江小洋喝下了人生第一口苦酒,一大口下去,她就醉得不省人事。
之后,江小洋在这里被张横空、王东等3人轮奸。
>>受害女获救
江小洋的同学跑回村后,立即到江家报信。
江小洋父亲一听,受到强烈刺激精神分裂症当场发病,躺在床上不能动了,江母赶紧去找村干部和其他亲属,大家分头寻找。由于不知道这些男孩子的身份名字,几个人只能在街道上四处打听。
江小洋被轮奸后,张横空和王东等5人突然又想到去郭成(化名)家“再耍一会儿”。因为郭成家在5人中家庭条件最好,新盖的平房,而且大人们都不在家。
两辆摩托车是借来的,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却开得极为熟练,又拉着江小洋到了17岁的郭成家。在这里,江小洋被反锁在另外一间房子里,再次遭到性侵。
这期间,江小洋的亲属们发了疯一样,走到大街上就问,有没有看到几个男孩子骑着摩托拉着一个女孩经过。同时,他们也到当地派出所报了警。
这个时候,路上有个女孩说见过,其中一个男孩叫郭成,还说了郭成的名字和住处。
大家立即直奔郭成家。看到门外的摩托车,大家就猜到了孩子可能就在这儿。“大伙当时问江小洋在不在时,这帮王八蛋理直气壮地说,没见到这个女娃”,一位参与找人的男子说。
于是大伙就走出了郭成家院子,“出来后,我们越想越不对劲,他们不会骗我们吧。”这个男子说,大家再次进入这家院子,挨个房间寻找,最后发现一间房屋被从里面反锁着,敲门没人开。大伙将门踹开后,发现江小洋被锁在里面。
4个男孩看到事情败露,一窝蜂地跑了,只留下郭成一人被大家控制。
10月28日,先后外逃的4个男孩在家长和警察的劝说下,到商州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投案自首。
因为是学生在晚自习后出的事情,腰市中学也暂时停止了晚自习。
>>父亲卖玉米筹路费送娃自首
16岁的张横空,被受害者家属认为是这次案件的首犯。
11月1日,记者在他的家中却看到令人唏嘘的一幕。
在村口,两间土坯房就是张横空的家。张横空的父亲张俊民坐在地上剥玉米粒。他说自己有两个儿子,大儿子在外打工,两年多都没有回家,音讯全无。妻子在七八年前因为肺结核去世,这次出事的是小儿子张横空。
说这是个家,其实家里什么都没有。土坯房子发黑,一个小电视已经没法再看了,土炕上的被褥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了,家里所有的颜色几乎都是黑色、土色和看不清的颜色。
唯一鲜艳的是墙上挂着的一幅财神爷的画,还是几年前过年贴的,似乎揭示了这家人经济上的窘迫。张俊民说:娃说在外面打工,出去后过几天又回来了,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外面干啥,“好像是在饭馆打工”。有时候没钱了,张横空就逼着父亲外出给他借钱,实在借不来钱了就卖家里的粮食。张俊民一直有病,说起自己的儿子显得有气无力,更不要说管教他。因为儿子,他在村里借了1000块钱外账,在张俊民看来这不是个小数字,家里实在太穷,一直还不起。
张横空太让他失望了,但是“实在管不住,整天不沾家”。
张俊民今年庄稼地里的收成一共有8袋玉米,孩子投案当天,他身上只有40元钱,张俊民只好向住在隔壁的嫂子借了100块钱,和王东的姑姑一起雇了一辆车,拉着两个孩子去自首,每家人100块钱的路费。
将孩子送到刑警大队办完刑拘手续后,按照要求,家属应该提供生活用品。张俊民又给儿子买脸盆、碗筷、毛巾牙刷等花掉了20元钱。“最后娃说饿了,我又跑出去花了9块钱买了一大碗‘拉条子’”。
眼看着天快黑了,张俊民手上只剩下11块钱,他忍着饥饿没有吃饭,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。
第二天,他又赶紧卖了两袋玉米,一共卖了150多块钱,先给嫂子还了100块钱,“好借好还,再借不难”,张俊民说。
家里只剩下6袋玉米了,张俊民寻思着,再卖两袋筹点钱,天气冷了,到看守所给娃送几件衣服去。
>>奶奶借不下钱就不让进门
不敢想象,一个12岁的男孩子,会给村民留下如此多的恐惧。12岁的王东就是这样的一个小霸王。
“上小学时,他抓住我娃的小牛牛,我娃痛得哭,老师问娃还不敢说实话”,提起王东,一位家长很是愤怒。
由于王东只有12岁,不承担任何刑事案件的刑事责任,投案当天晚上就被释放。对于他的释放,村里人表现得极为担忧。村里很多成年人出去打工了,家里只有老弱病残,很多人家经常被盗,“有的老人整箱方便面被盗,有的家每年多次被小偷光顾,都怀疑是这伙孩子干的。他们这么小啥都敢干,长大了还能干出什么好事?”
王东的父亲王小军在5年前,因为在西安团伙盗窃机动车被判处无期徒刑。现在在网上还能搜到他的新闻:2008年1月份,王小军伙同其他11人,盗窃出租车39辆,价值100万元,王小军和其中一人获刑最重,两人被判处无期徒刑。
王东的奶奶告诉记者,王东的父母是恋爱结婚的,王东小时候在家里上学,平时接送孩子都是他妈。当年的班主任老师现在依然能记得王东的样子,“娃很聪明,学习也好,当时在上一、二年级的时候,他母亲还能过来接送”。
王东3年级的班主任老师秦凡说,后来王东就没人接送了,他们家似乎出事了。
王东的父亲判刑后,王东的母亲就改嫁到了河南,一直在南方打工。随后不久,王东就辍学了,靠爷爷奶奶管着他。“开始,爷爷管他时还能说他打他,后来有病去世了,这娃就成了没王的蜂”,王东的奶奶说。
“每天家里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小男娃,一会骑摩托车来了,一会又走了,我这人喜欢静不喜欢吵闹,我求这帮娃,你们不要再来了行不”,王东的奶奶很烦又没有办法。王东经常逼着她出去给他借钱,借不来钱就把她关在门外不让回家。“多年来借了村里人有1万元了,有一次没有借来钱,我晚上跑到了女儿家”,王东的奶奶含着眼泪说。
王东被释放后,警方让家长从严管教他,但是许多村民都很担忧,这个父亲服刑、母亲改嫁的家庭,谁又能从严管教呢?
>>留守儿童问题依然头痛
“发案减少、事故下降、秩序良好、社会稳定、群众满意,是我们的目标”,社会治安无疑是政府主抓的头等大事,拨通腰市镇政府的座机电话,就能听到这样的彩铃。
记者百度搜索发现,近些年来,共青团商州区委围绕“留守儿童”问题也是穷尽办法,曾经提出留守儿童入学率100%的目标,同时还开展了让学校的老师当留守儿童临时家长的号召,但是,所做的一切,令许多家长还是难以满意。
站在商州市山里的一些乡村小学门口,放学后能看到许多接孩子的老人。
商州市公安局腰市派出所隔壁村里的周大娘就是一例。
她的儿子和儿媳都在西安打工,她每天接送8岁的孙子,拿着作业本她翻了几遍,也不知道孩子的作业做完了没有,“我不认识字呀”。周大娘每天除了接送孙子外,还要一起接送6岁的侄孙,侄媳妇和他人私奔了,侄子在外打工,不出去挣钱怎么办呀?相对于抚养和教育孩子,山里人最紧要的事情是干活、赚钱、吃饭。
腰市镇政府综治办李主任说,案发前,学校还在搞“平安创建”的演讲以及征文,政府把治安环境看得特别重,但是这样的案件还是发生了。案发后,综治办对全镇未成年人作了一次统计。发现14岁到18岁,辍学没有正式工作的人员有150人;在学校里面有旷课、吸烟、喝酒或有精神类疾病的人有180人,这些人员的管理确实是个问题。
腰市镇派出所一位领导认为,留守儿童虽然需要全社会的关注,但是,每个孩子每天都要管好了,只能是他的父母。只有发展农村经济,让孩子的父母们不出门就能打工挣钱,还有时间管理孩子,就像城里人一样上班和生活两不误,只有彻底消灭留守儿童的存在,才是解决留守儿童最好的办法。
张俊民目前虽然吃饭已经成了问题,但他依然操心着儿子张横空。他本身就是脑梗和心脏病,身体虚弱的他靠一点点低保和庄稼地的收入为生。他打开柜子,记者看到柜子里面的大米和面粉大约各有两三斤,他说这些最多够一周的粮食,有时候粮食不够了,就一天吃一顿饭。
在采访中,许多孩子的家长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和别的孩子学坏的,但到底谁是那个最坏的、教其他孩子学坏的孩子,似乎没有答案。
张俊民的哥哥和嫂子住在隔壁,他们的老娘都92岁了,老人知道孙子出事后,晚上号啕大哭,而且还用头碰墙。“这个孩子平时很老实,不知道什么时候学坏了”,张横空的表哥说。(本文来源:华商报)
(原标题:5个流浪在社会大学堂的坏孩子(图))